除了拓拔瑾这个东道主，此间接待的有两位别国皇子，一个是戴着镣铐，沦为阶下囚的钟离旭，还有一个——
则是被奉为座上宾，被东衍丢来漠北为质的皇长子易宁。
易宁身子骨不好，即便裹着狐裘也难掩身形单薄，与拓拔瑾周围美人环绕不同，易宁不太喜欢身边围太多女人，多了会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。
拓拔瑾殿外的雪地白得刺目，乍入殿内，钟离旭身上是暖和了，眼睛却还没适应。入眼的是易宁身上一抹白，只觉得这样的苍白倒没那么刺眼。
易宁娘胎里带的寒症，如今又入漠北为质，更是要好生将养着，脸色常年苍白没有血色，坐在那里，苍白脆弱得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。
也许是因为他身体原因，又或许是因为东衍的势力，拓拔瑾分外厚待这位质子，吃穿用度一应都是与漠北王子同样的制式待遇。
但钟离旭对这位同席并没有什么兴趣，他看着坐在殿中首位的拓拔瑾，沉声开口，“四殿下。”
“哦，西楚太子来了啊。失敬失敬。”拓拔瑾仰头饮下美人递来的美酒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，“怎么样，跟你父皇叙旧叙得如何？”
“本殿已经在这里了，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父皇？”钟离旭盯着拓拔瑾的眸子里，透着几分藏不住的凶悍杀意，即便身处下风也丝毫不显弱势。
“殿下言重了，这哪里谈得上放过不放过呢。殿下父子可是我们漠北的贵客呢。”拓拔瑾视线掠过钟离旭，捏着酒杯细细把玩，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。
“四殿下就是这般待贵客的么。”钟离旭冷嗤。
给贵客上枷锁脚镣，把贵客丢进寒狱吃牢饭？
呵。
“咳咳……”易宁或许是被钟离旭从殿外雪地中带进来的风雪冻到，轻咳开口，“四殿下，这天寒地冻的，不如先给这位西楚的太子去了镣铐，用杯温酒暖暖身坐下说吧。”
钟离旭掀起眼皮瞭了易宁一眼。
今日凌晨数十兵卒围困钟离旭一人，仍旧被他折腾得伤亡惨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，拓拔瑾并没有去除钟离旭的枷锁，但还是示意属下让他入座。
“很简单，我的要求不是很高。只是希望两国好生签订了盟约即可，这也是你父皇来此的初衷，不是么？”四王子放下手中夜光杯，示意美人去给座下钟离旭添酒，并将那份漠北所定之约铺开在钟离旭眼前。
钟离旭瞳孔微缩，放在案卷上的手也微微颤动，越往后读，怒意积聚得越多，手指攥成拳却又无处发泄。
这不是两国的盟约，而是一份西楚向漠北求和，以连年进贡和割地赔款为条件的卖国协约。
拓拔瑾甚至还在俘虏了昭平帝之后，又狮子大开口，添了不少割让城池和增加赔款的新条款。
钟离旭此刻坐在案前，感受到了不亚于父皇彼时面临漠北盟约时的冲击和惊怒。
“钟离殿下，你应当知道的吧？我其实还是个生意人。”拓拔瑾如今拿下钟离旭，手中筹码又添，人也愈发骄狂，“生意人，不做亏本的买卖。殿下想要什么，自然可以提出来，但是得能开出足以让我满意的条件才可以。”
“如今父汗的寿诞将至，我希望能拿出件有分量的寿礼让他高兴一下。”拓拔瑾道，“签了，我就放你父皇走，如何？”
钟离旭牙关紧咬，颈间青筋凸起，太阳xue一突一突，垂眸凝视着这份卖国的协议，久久没有动作。
一边是父皇，一边是江山，天平的两边都是绝对不能割舍的存在，却又叫人如何选择。
就在此时，一个娇俏的声音从外传来，熟悉的身影掀开拓拔瑾宫室内层层帘幔，艳红衣角出现在钟离旭的视线中，“四弟给父汗备的什么礼物？给我也瞧瞧——”
钟离旭擡头，望向那抹红的主人，却赫然发现，这位闯入拓拔瑾殿中的漠北公主，她似曾相识的脸庞上，那双灵动的眼正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。
原来那日晚上，来平城献舞的漠北舞姬，那个扭了脚，伤了他却又别扭着给他上药的领舞，竟是漠北三公主——
拓拔芸。
彼时他是西楚太子，她作台上舞姬；
如今她为漠北公主，他成阶下之囚。
他该知道的，他应该发现的。为什么当时受过严格训练的舞姬会在台上扭了脚，为什么漠北王使会如此回护一个舞姬，原来一切都早有端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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