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以为这已经足够了。
可现在,高蔚生却像一把不合时宜的火,把他那一整套自以为聪明的平衡,都给打破了。
想到这里,李北玄是看着高蔚生,忽然觉得有些钦佩。
他这个穿越者,背着的是两个世界的记忆和经验,却步步谨小慎微,对大多数规则都接受良好。
而高蔚生呢?
他是这个时代的土着,身上带着这个王朝最粗粝的印记,是“高家”的一份子,是旧势力的延续者,可偏偏……
他已经冲破了这个时代给他定的角色。
他不再只是一个官,也不是某个家族的代言人。
他可以哭,可以跪,但他更可以打碎自己,把命压在破局上。
恨得连自己都不放过。
“我靠。”
李北玄低骂一声,仰头把酒一口喝干。
到底谁才是时代的叛逆者?
谁才是真正不甘心、真正有骨头、有血性的人?
是他李北玄这个旁观者,还是高蔚生这个参与者?
一时间,他竟生出几分难言的羞惭。
他不是圣人,也从没想做什么伟人。
可现在,坐在这间静室中,看着那对酒落泪的高蔚生,他忽然觉得,自己是不是,也应该再往前多走一步?
……
酒过三巡,夜已深沉。
案上的灯火被夜风撩动,摇曳如豆。
高蔚生趴在桌边,已经醉得打起了呼噜。
此獠不愧是习武之人,鼾声打的震天响。
李北玄嫌他吵,直接让冯威把他给扛出了书房。
随后站起身来,望着那摊开的行政章程,半晌无言。
片刻后,李北玄抬起手。
缓缓在章程纸上重新落笔。
“……八税一,可行。盐税提一成,茶税不得逾三。大商议局,筹建。官民共议,录事入档,旬呈于府……”
一手飞白,字迹稳重遒劲。
李北玄一行行写下去。
这次,不再是那种对上取巧、对下含糊的公文腔,而是真刀实枪的布政之令。
而李北玄也忽然意识到,这是他第一次……
不是小打小闹的大乐坊、护道雇佣兵。
而是真正以“都护”之名,去制定属于这片土地的律条。
李北玄写得很慢。
他要小心地往里放权、收权、试探余地。
他要顾及商人反弹、军队军饷、百姓民心、朝廷舆论、贵族利益……
两世摸爬滚打练就的本事,终于全数用上了。
写到半夜,天边微光乍现。
远处传来鸡鸣,李北玄搓了搓眼角,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靠着桌沿睡着了。
窗纸已经泛白,晨曦将至。
他起身,推门走到院中,只见整个安西城仿佛正在从昏暗中苏醒。
远处的市场棚架上,垂着尚未开启的布帘,街口处已经有小贩吆喝的声音零星响起。
他站了片刻,忽然笑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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