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张煜拿着那块失而复得、虽然摔弯但音梳完好的黄铜音板回到后台时,安静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,大眼睛红肿,像只受惊的小兔子。
看到张煜和他手中的音板,她猛地抬起头,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!
“班长!”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,像只归巢的小鸟般扑了过来,一头扎进张煜怀里,双臂紧紧环抱住他的腰!
她将满是泪水的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,身体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微微颤抖。
“呜……吓死我了……我以为……我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……”她哽咽着,声音闷闷地从张煜胸口传来。
浓郁的橘子糖甜香、泪水的咸涩、泥土的气息和少女柔软温热的身体触感,如同汹涌的暖流瞬间将张煜淹没。
她抱得那么紧,仿佛要将自己整个嵌入他的怀抱寻求庇护。
昏黄的灯光下,她散乱的麻花辫、颤抖的肩膀和紧紧环抱的手臂,充满了全然的依赖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。
张煜身体微僵,感受到怀中少女的颤抖和温热,鼻尖萦绕着那令人微醺的橘子甜香,手臂下意识地、有些笨拙地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背脊。“没事了,拿回来了。”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。
安静在他怀里用力点头,依旧不肯松手,仿佛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。
就在这时,张柠也回到了后台。她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,斜倚着一根冰冷的舞台钢柱,抱着手臂,姿态慵懒。
她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,红唇边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、带着金属光泽的弧度,眼神在昏暗中闪烁着复杂的微光。馥郁的香水味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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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煜回到309宿舍时,夜已深。宿舍里一片寂静,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。
他踮着脚尖走向自己的床铺。脚下踢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件。
弯腰捡起。
是黄莺那根刻着“战书”的镀铬钢管!但此刻,钢管表面被人用细砂纸极其用力地、反复地打磨过,锃亮得能照出人影。
在打磨得最光亮的位置,用尖锐的利器(显然是黄莺的改锥),深深地、清晰地刻下了一个新的符号:
**?**
冰冷的金属触感混合着砂纸打磨后的粗粞和刻痕的深度,仿佛还带着黄莺掌心的灼热体温和那股野性的力量感。
那个简洁的“对勾”,像是一个胜利的标记,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可。
张煜抬起头,目光投向黄莺的床铺。
黑暗中,黄莺面朝墙壁侧躺着,被子裹得严严实实,只有几缕黑发露在外面。
但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,张煜清晰地看到,她的军用胶靴整齐地摆在床下,鞋帮上的泥泞已经被仔细擦拭干净。
张煜捏着这根冰冷、沉重、刻着“?”的钢管,指尖能感受到砂纸的粗粞和刻痕的灼热。他抬起头,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温阳的床铺。
黑暗中,温阳似乎睡得很沉。枕边,那枚镶嵌着张柠齿轮耳坠的黄铜烛台底座在微光里沉默。
底座光滑的平面上,安静送的那枚温润的黄铜小齿轮静静地躺在旁边。而在“±0.00”刻痕的旁边,多了一小片东西——
是一片极其微小的、橘黄色的、透明的玻璃糖纸。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糖霜的痕迹。
冰冷的黄铜烛台,温润的小齿轮,代表绝对精度的符号,还有这片带着橘子甜香的糖纸……它们并排放在一起,在深夜的寂静里,构成一幅无声而充满张力的静物画。
温阳均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。
窗外,铁北二路新立的、在夜色中沉默的路牌下,一只野猫轻盈地跳过水洼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宿舍里,九种不同的呼吸在潮湿的黑暗中交织,与窗外的风声、远处松花江低沉的涛声,共同构成1996年10月9日深夜,松江省铁北二路这片沉重而滚烫的寂静。
空气里,残留的机油味、白玉兰冷香、橘子糖甜腻、野性的汗水气息、馥郁的香水味……
无声地碰撞、沉淀,最终凝固在张煜掌心那根冰冷沉重的、刻着胜利标记的钢管上。那枚温润的小齿轮在裤袋里,贴着肌肤,带着白日的暖意。
……
## 铁北归潮·齿轮与秋阳
1996年10月10日的晨光,像一块刚淬火完毕、尚带金红余温的钢板,沉甸甸地铺满了松江省机械学校。
斯大林街更名铁北二路的油漆味在深秋干爽的空气里顽固地洇散,与食堂飘来的炸油条焦香、远处锅炉房粗粝的煤烟味,以及返校学子们带来的、混杂着远方风尘与归家气息的复杂味道混沌交融。
梧桐大道上,金黄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,踩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。
沉寂了十天的校园,如同解冻的江河,重新喧嚣奔腾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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